“急性髓系白血病。”
吴光丽握着病历本的手一下子攥紧了，脑袋里“嗡”地一声炸响了。
她盯着医生在纸上滑动的笔尖看了许久，断断续续地辩解：“是不是哪里诊断错了？我平时很注重养生的，您看，我这随身都带着保温杯，不抽烟也不喝酒，吃饭也特别注意……”
但是医生不容置疑的表情，让吴光丽的情绪极速下坠。
患病的根源在哪？
突如其来的横祸
吴光丽才32岁，她忽然想到她5岁的女儿。小女儿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从女儿出生到今天，她的每次绽放的笑容吴光丽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很可能会没有妈妈，吴光丽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急性髓系白血病的病因和发病机制很复杂。”医生说，“电离辐射、化学物质、细胞毒药物、病毒感染甚至遗传因素等，都可能致病。”
“我只想直到我好端端的也没有大毛病，一直在注重身体健康，怎么就偏偏让我赶上这种病了？”吴光丽后来回忆道，“直到我看到2018年一位阿里员工因住了甲醛超标的房子而患病去世的新闻，我一下子想起来，我去年那个时候刚搬进了新家。”
回家的路上，吴光丽一边思考着如何将自己得病的消息告诉丈夫和父母，另一方面，也在不断回忆着去年搬家后的种种细节。她想起搬进新家没多久，便开始出现憋闷恶心、头晕目眩、嗓子不舒服、皮肤过敏等多种无法找到根由的症状，且持续不断，挥之不去。
因为不是大问题，加之工作又比较忙，吴光丽不曾在意，总以为是疲惫所致。
“我真的没往这方面想。因为装修好之后，我开着所有房间的窗户，散了整整一个月的味，房间没什么味道了我才住进去的。”吴光丽说，“确诊以后我失眠了好几天，翻来覆去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最后抱着试试的心态，想要对房子进行检测。”
从丈夫那里听说现在有甲醛仪的漂流活动，吴光丽和丈夫报了名。没过多久，预约的漂流的甲醛仪到了，夫妻俩赶紧按照介绍对房屋进行了检测。
最后的结果出来了，房屋内甲醛达到1.85mg/m³，足足超出国家标准十几倍。
一套新房，本该是喜乐团圆的承载和寄托，如今成了吴光丽被病魔缠身的始作俑者。
吴光丽说，平时室外空气不好时她都要带口罩，没曾想却被自己辛苦购置的房子害了。
“就是很憋屈。”吴光丽无奈道，“也很后悔，应该多了解室内环境污染的知识，也就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了。”
容易被忽视的“隐形”污染
室内环境污染，很多人重视，却缺乏科学的判断手段。对普通人来说，判断乔迁的新居有没有污染、装好后的房子是否可以居住，主要靠鼻子“闻”。装修好了以后把房子晾几个月，放一些网购的吸甲醛物件，似乎房间就比较安全了。
但果真如此吗？
虽然国家对室内环境污染情况越来越重视，但是仍然有很多人缺乏对室内环境污染的防范意识。
2020年7月30日，由老爸享测和清华大学环境学院联合发布的《2020国民家居环保报告》（以下简称“《报告》”）发布。该报告对目前我国室内污染情况进行了数据统计和分析，全面阐释了目前我国室内污染的整体状况。
《报告》发布会现场，老爸评测ceo魏文峰致辞。
这份耗时4年，对国内67624个普通家庭的家居环境（区别于办公空间、车内空间和其他室内环境）进行检测和调研，最终形成的《报告》显示：在我国，甲醛和tvoc是室内空气污染物的主要元凶。
图源：老爸享测
甲醛，无色有刺激性气味，2004年被世界卫生组织（who）认定为一类致癌物，可诱发白血病，损害呼吸系统，是人们所熟知的室内空气污染物之一。
tvoc，全称是总挥发性有机物，成分相对复杂。tvoc对皮肤和粘膜的刺激性大，还会损伤神经系统。家中许多物品，都会产生挥发性有机物voc，而各类挥发性有机物的统称，就是tvoc了。
《报告》显示，根据参与调研的67624个家庭的检测结果来看，甲醛超标率为31.3%，tvoc超标率为49.3%。
图源：老爸享测
以时间维度来看，一年四季中，夏季的甲醛超编率最高，尤其是在7、8月份能够高达52%以上，这就意味着在调查样本中，每两户家庭就会有1户甲醛超标。夏季温度湿度高，更促进了室内甲醛的释放。
图源：老爸享测
而从空间维度上看，室内甲醛的超标率也具有一定的地域特征。室内甲醛的超标率与室外大气污染程度呈正相关。也就是说，室外空气污染越严重的地区，室内甲醛超标率也相对较高。整体来看，甲醛超标率大于30%的地区主要集中在北方地区。
“结合《2019大气环境气象公报》后发现，沙尘雾霾天气与室内空气情况有一定的联系。关窗能够减少大气对室内生活环境的影响，但也进一步导致室内空气难以通过窗户完成内外循环，导致甲醛偏高。”发布会上，老爸享测总经理沈文清介绍道。
图源：老爸享测
除了通风不足，北方室内甲醛超标率较高还因为温度较高以及经济发展程度有关。北方暖气覆盖区域广，冬季室内温度较高。此外，越是经济发展地区，人们对生活环境的要求就越高，会尽量采用环保材料、空净新风等产品，优化室内环境。
清华大学环境学院教授张彭义也提出，室内装修污染仍然是一个普遍性的问题。“目前，低甲醛的材料使用显著降低了甲醛污染的比例，但是voc污染尤其是气味问题，逐渐成为了大众关注的焦点。”
张彭义教授在现场发表演讲。 图源：老爸评测
如何防控室内环境污染？
家住杭州的许彦是如今是位“新晋奶爸”。拥有两个孩子的他，格外在意家中居室环境，特别是空气污染等健康威胁。
“以前，我可是从来不关注这些东西。”许彦说，“我总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屋里有味道？开窗通风散上一个月就好了。”
当人生贴上“父亲”的标签后，许彦就变了一个似的：“为了老婆和孩子，我开始关注起室内环境了。于是我参加了甲醛仪漂流活动，对家里的空气做了检测。现在我不是一个人生活了，有了家人，自然要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特别是，我通过研究这方面的知识，了解到其实想要控制室内环境污染，并非轻而易举。”
首先，甲醛要比我们想象的顽固。根据《报告》显示，有8.3%的房子，及时装修5年以上，甲醛仍然处于超标状态。另一方面，甲醛的释放时间长达10年以上，多年前装修房屋可能仍存在甲醛超标的问题，房屋翻修、新添家具等行为也有可能导致空气检测超标。
图源：老爸享测
其次，甲醛很“狡猾”。根据《报告》显示，11%的家庭表示，即便检测超标的室内，也感受不到任何气味。因此，室内是否有异味，并不能说明空气就是合格的。
家居污染的源头之一是家居建材的生产企业。
“家具企业也非常光柱消费者的健康问题。”浙江家具行业协会秘书长助理、党支部书记顾佳佳说，“正规的企业，会对其产品包括在生产之前就进行检测。不光是成品检测，还包括了原材料的检测。”
在现实中，tvoc和甲醛往往呈现叠加效应。
“可能某一家具生产出来检测是合格的，但是可能因为地板或者墙面材料和其叠加在一起，整个室内空气就不合格了。”顾佳佳说，“应对这一点，家具企业也已经从原材料开始控制，要求原材料的检测报告。除去原材料之外，家具企业自身也会提供抽样检测。这些检测报告都是联网的，可以方便地查出是否是虚假报告。”
在源头控制之外，各项标准的制定落实，也能形成一道制度保护伞，防止公众受到室内装修污染的侵害。然而，一些标准的更新却并不那么及时。
上海建科检验有限公司作为上海首屈一指的建材类第三方机构，一直致力于环保指标类的业务。近日，其所属的上海市建筑科学研究院参与了软体家具床垫中有害物质标准的制定。
“从2001年开始，国家制定了一套体系标准，针对乳胶漆、地板、家具等做了一系列的规范。如今，一些官方的要求已经偏低了。像乳胶漆等一些标准这两年通过更新已经逐步和国际接轨，但是家具、地板的一些标准其实已经超过20年的历史了。”上海建科检验公司环境检验部经理唐炜说，“现在，新的国家标准已经从8月1号正式实施了，这一标准对tvoc、甲醛的标准严格了许多。未来针对厂家的产品，我们也应该有更严格的要求。”
图源：老爸享测
标准的制定需日臻完善，对标准的执行更是重要的一环。
“因为实际的居住环境中tvoc、甲醛的释放都是综合的，所以要控制有毒有害物质总量的话，核心是各类产品的控制，从根本上来说就是源头控制。”浙江省产品质量安全科学研究院院长王岚表示，“一旦我们通过监测发现某个产品超出国家强制性标准，一般来说对产品我们会实施召回，并告知企业进行整改。包括召回其产品、改进生产工艺等措施，来保障消费者的安全。”
王岚补充道：“从我们的角度来讲，更多的是通过这个角度来开展企业的风险评估。从标准的修订来看，就企业或者监测机构而言，可能无法考虑到所有情况。产品在不同的消费人群和消费场景中，产品表现往往会比标准规定的复杂。所以，我们的工作之一就是基于现场的场景和人之间的关系来开展风险评估。”
针对如何规范家具市场，杭州老爸评测科技有限公司ceo魏文峰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一方面，需要我们的政府有关部门的行动，进行对整个市场的大面积监管，采取一些检测专项抽查。另一方面，可以提供给老百姓一些检测仪器，让他们主动发现问题，倒逼一些厂家，让他们感受到压力。”
2016年起，老爸享测发起了甲醛仪爱心漂流活动，将昂贵的甲醛检测仪和tvoc检测仪通过免租金预约和付费预约的形式在大众之间流转，一家使用完，流转到下一家。通过线上和线下的漂流日志，让使用过仪器的人们共享数据、分享经验，规避一些污染奉献较高的厂家产品。
远离室内污染：作为消费者，我们可以做什么？
在北京的池远今年刚刚购买了新房。6月交房以后，他却迟迟没有开始装修。
“我还在房屋装修的设计选材阶段。”他告诉记者，“我不急，因为我要挑选最合适、最环保的方案和材料。毕竟是要自己住的，特别是室内环境和家具环保这块儿，更是马虎不得。为了以后能不住在空气超标的房子里，多花点时间、多花点资金，我都可以接受。”
《报告》显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更加关注室内环保的领域，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为家居环保花钱。80后、90后占据了家具环保消费群体的93.5%，环保消费的主力军是年青一代。
注重环保意识，是保障我们远离室内装修污染的第一道防线。
图源：老爸享测
“保障家居环境质量有三大原则：源头削减、通风和净化治理。”张彭义清华大学环境学院教授张彭义说，“经过20多年的探索与发展，我国目前已经发展处四大类别的产品、形成了百亿级的市场，颗粒物净化技术日臻完善，甲醛净化技术也取得了长足进步，净化器的标准有效地促进了技术发展和产品的升级。”
张彭义教授认为，我们需要好的材料来保障我们国民家居的环境。
“新风净化系统，可以去除颗粒物，稀释、排除室内源污染物，帮助屋内实现热交换。”张彭义说，“空气净化器能够去除颗粒物、甲醛。还要格外注意的是，有了净化器之后，家里的灰尘还是需要清扫的。如果不清扫的话，一些半挥发或者不容易挥发的物质不容易排到室外去。”
针对这些环保设备，张彭义教授也给出了自己的一些建议：“比如新风净化系统，目前可以有效地过滤pm2.5，但是针对臭氧的技术还不是很好，因此我们可以开发新的臭氧的去除材料。在空气净化器这方面，我们也可以加强对tvoc的净化过滤功能。”
许多企业都在重视家具环保和产品质量，不断改进工艺，提升技术和产品质量。
“目前，包括喜临门、顾家等公司都是我们的会员企业，也是我们的上市企业。这些企业对产品质量非常重视，也正在不断地改良他们的生产设备，严格管控生产流程，在提高产品质量和环保健康这方面做出了非常多的努力。”浙江省家具行业协会秘书长助理顾佳佳说。
“大企业的领导层一般都具有很强的环保意识，管控能力也比较强。未来，我们会集中关注在低收入家庭的消费安全性方面，关注价格偏低的这些产品究竟情况如何，如何在这方面加强监测、管控。”浙江省产品质量安全科学研究院院长王岚说。
“去年，我们会同其他两个协会做了一个全屋定制家具的团体标准。这个标准目前已经在实施了，以后也会一直推动。未来，我们会通过各个行业协会的合作，把团体标准尽快地完善起来，将来为消费者提供更高品质的产品。”上海建科检验公司环境检验部经理唐炜说。
如今，北京的吴光丽已经情绪稳定地开始了治疗，她说，希望身边的人都能重视室内污染问题这个“隐形杀手”，在装修的时候一定要谨慎仔细。
杭州的许彦养成了经常关注室内环境的习惯，在室外注意防护，在室内也通过安装的新风净化系统和空气净化器等产品来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健康。
刚买房的池远也开始了装修，虽然将装修承包给了装修公司，但是他仍然要过目每一样建材是否是正规产品，有无认证标志，并且也准备在装修好以后，参与老爸享测的甲醛仪漂流活动中来确保无虞。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吴光丽、许彦、池远均为化名。
（本报记者朱智翔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