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舆论热议的山东“合村并居”问题，山东省政府近日做了系列工作。据大众日报6月26日报道，山东省委副书记、代省长李干杰通过“四不两直”的方式（不发通知、不打招呼、不听汇报、不用陪同接待、直奔基层、直插现场）到潍坊青州市、临朐县实地调研农村社区建设工作，指出农村社区建设要条件成熟的积极推进，条件不成熟的不能急于求成。搬不搬建不建，群众说了算。
那么，“合村并居”让群众满意了吗？目前存在哪些问题？
青州是记者的家乡，疫情防控期间无法出京，记者便委托亲属以远程连线电话、微信、视频及委托拍摄等方式，采访了山东省青州市涉“合村并居”的居民。让我们来听听他们的说法。
“我们就等建社区，干干净净住楼！”
合村并居有助于农村环境和生态质量、基础设施提档升级
“我们就等建社区，干干净净住楼。”青州市施家村一村民在接受采访时脱口而出，正在建设的龙泉社区也有他们家的两套安置房。龙泉社区是由西河、施家、石家、王家四个村子合并而来的，安置后的新小区距离老村庄不远，但地区位置更靠近市区方向。原有的村庄拆除后，集约后的土地资源将由政府统一建设青州市健康养老社区，有就业意愿的村民可以在此实现二次就业。
当被问及世代居住的村子拆除了是否会有遗憾，会不会忆乡愁？该村民说，以往村子里卫生环境太差，乡愁是以干净整洁为基础前提的，脏乱差不叫乡愁。何况，新社区距离老宅也并不远。
石家村北原村址。朱丽华/摄
正在建设的龙泉社区由西河、施家、石家、王家四村合并而来。朱丽华/摄
龙泉社区一角。朱丽华/摄
乡村振兴，生态宜居是关键。“长期以来我国村庄数量多、规模小，难以形成规模效应，难以完善城镇的基础设施，大大降低了农民的生活水平。要想彻底提高农村的人居环境质量，‘合村并居’有很大的必要性。”中国人民大学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院研究员、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教授郑风田认为。
应该说，“合村并居”是改善农村人居环境，推进北方地区农村散煤替代，解决农村垃圾、污水治理问题，提升村容村貌和村民生活品质的综合手段之一。
生活好了还是差了？幸福感强了还是弱了？
生活环境好了，幸福感强了，资产升值了，经营性收益下降了
记者家属在走访的过程中，与福宁花园一位在自家车库门口乘凉的老大爷聊天，大爷对现在居住环境条件的改善很满意，认为比起以前的老房子，生活上更方便了。
但也有他认为不足的地方。“以前我们家四五口人，一年总收入有三万多，很大一部分是来源于我种桃、卖桃的收入。现在住楼之后这部分收入就没有了，就靠儿子工作赚钱。”不过，老大爷补充道，“以前的老宅卖不出去，也没明确价格。拆迁安置后我们的房子有了明确的市场价格，现在青州房价每平米7000元左右，很多家都有两套房子以上，我跟老伴住一套，他们年轻人住一套，我们也算是百万富翁了。”
另一位爷爷则表示，生活环境和生活品质肯定是提高了，但是生活成本也提高了，原因是“以前每家天井（院子）里都有自备井抽水，烧水做饭多用柴草，现在住了楼房后自来水和天然气费用也是一笔开支。”爷爷也补充道，“虽没有种经济作物的收入，但各家也有各家的新生计。每家的车库都是地上的，有的家庭就利用车库做个小生意，开个便民小超市什么的，日子过得也不紧巴。”
福宁花园小区一角。朱丽华/摄
福宁花园小区一角。朱丽华/摄
福宁花园小区每栋楼上都有黑色石牌，表明了施工中明确的单位责任方。朱丽华/摄
“农民兄弟的院子”要保留吗？
当以更广阔的“县域视角”看待“合村并居”
记者注意到网上一种观点，认为“合村并居”让村民有家难回，村民失去的不仅仅是自有耕地和自家院子，更是村民谋生之本，世代乡土之根。而一些久居城市的网友也认为“有一个小院，春暖花开，是李子柒式的中式情怀”。
然而，不是所有的村都可以整合为有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的“李子柒村”。山东村落与费孝通先生研究下的苏南模式不同，存在北方农村特有的公共基础设施薄弱、生态环境问题突出、环境综合污染严重等问题。
数据显示，山东农村村落数量多、规模小且布局分散。全省行政村数量全国第一，为6.95万个；但平均人口在全国倒数第二，仅530人。近些年随着农村环境、基础设施、医疗养老等问题日渐突出，村民改善生产生活条件的愿望愈发迫切，而“合村并居”可以为居民提供集中基础设施建设，改善村民生活质量。
对于日前反对“合村并居”的声音，曾在青州担任市委书记多年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党委书记、副所长王立胜认为，该观点基本上是以村落的保持和小农户的存在为前提。但“乡村振兴”既不是“农村振兴”，也不是“村庄振兴”，而应根据资源禀赋和产业发展基础“宜农则农，宜工则工，宜商则商，宜文则文，宜旅游则旅游，宜生态则生态”。
比如，青州市九龙峪的主导产业是旅游业，原村民都被安置在旅游区附近的二层别墅中，所有村民不管年龄多大，只要能劳动都可以就地工作；临朐县九山镇通过薰衣草种植延伸出健康康养、精油及化妆品加工、田园旅游等业态，将一、二、三产业充分融合后带动了22个村的1.6万人就业；昌邑南部几个以传统种姜为主的村子，通过“合村并居”将该区域内村庄根据不同要素禀赋提升、合并、改建，将低价值的单一姜种植整合为旅游民宿、有机姜种植等一、二、三产业融合的田园综合体，美化了区域环境，带动了近郊旅游，拓宽了姜农的收入来源。
结合自身多年在山东的实践基础，他认为“合村并居”是随着经济社会发展而必然出现的由政府指导、市场推动、农民主体选择的综合互动过程。他主张应跳出“村域”视角局限，以“县域”为推进单位来整体布局一、二、三产业的融合发展。
广福寺位于青州市南郊云门山街道后寺村，始建于北魏晚期。2016年，前寺后寺两村搬迁后，广福寺塔林原村庄开始修建福山书院，村民搬迁至更近市区的福宁花园。东宏明/摄
广福寺日益成为古青州文化的重要代表之一。（图一、二摄影/刘飞飞，图三摄影/房军吉）
当然也要注意到“合村并居”过程中的问题：有的可能是不具备“合村并居”的前提条件而强行推进，有的可能是推进过程中存在方式方法问题，有的可能是补偿太低或者安置过程中的问题农民有意见。不管是哪个方面的问题，都应该正视并认真解决。一切要从农民的利益出发。
“我知道的村民没有不愿意搬的，但必须有收益，改善生活质量又能赚到钱，为何不搬？那些有问题的合村并庄主要是侵害了群众利益，拆了老房子还要贴十万才能住比原来小的房子，当然不高兴”，龙泉社区的“准”居民认为。
27日上午，在山东省召开的美丽宜居乡村建设会议上，省委书记刘家义指出虽然在工作过程中促进了农村生产力发展，改善了农民生活条件，提高了农民生活质量，绝大多数群众满意。但有的地方工作推进存在冒进倾向，做群众工作不深不细、工作简单化等问题。会议宣布开展“回头看”，对全省范围内“合村并居”情况全面摸底——有问题的整改，重点听取群众意见；群众意见较大的一律暂停。会议还决定从省委常委会开始，全省各级普遍开展一次作风突出问题整顿，着力解决工作作风简单粗暴、急躁冒进、急功近利等问题。
“群众说”
（以下采访为微信采访）
“合村并居”后卫生环境上有改善吗？
青州市黄楼镇大陈村居民（教师，52岁）：肯定啊！更干净卫生的水冲厕所，规范化的物业管理让村子不用到处垃圾横行；集中居住后医疗资源聚集，老人孩子头疼脑热去医院更方便；饮水从地下水改为自来水更健康卫生；天然气改变了以往烧炭和柴火的用能模式更环保。最重要的一点是集中供暖让老人孩子冬天过得更舒适、更整洁，以往冬天屋子里烧煤家里弥漫着一股味道。同时，人口集中后相应的服务就多了，也能解决当地村民的就业。
老家的“合村并居”是啥情况？
青州市某地产项目开发商a：是适应趋势、合规合法、符合村民意愿的一件好事。但的确也存在一些问题，经是好经，但落实到地方会念得少，再就是落实过程中各环节的利益纠葛也是矛盾点。
农民上楼以后收入从哪里来，是不是没有以前自有土地的时候赚钱了？
青州市某地产项目开发商b：不存在这个情况，种粮本身并不赚钱。而“合村并居”能有效增加耕地面积，并且合理配置资源，这是个很好的措施。但项目有差异，地方落地水平也有差异。这本身是一整套系统性的工程，但目前只做了拆村建设，后续要需要给予政府更多时间和空间完善。政府应重点考虑和市场如何结合，是否有更专业的人士指导操盘。
青州市福宁花园小区居民大爷（农民，67岁）：前寺、后寺两村共180多户，就是我们现在住的福宁花园。以前所有年轻人都在市里干活，我们这些老人在家种种地，但地也不多。搬迁后没地种了，但也换了另一种生活方式，在楼下下象棋也能凑一桌。虽然没几个存款，但我们有商品房，心里更踏实。
“合村并居”的优点？
青州市黄楼镇居民（经济学博士，30岁）：目前自然村人口减少，单个村庄规模下降，自然村原有的经济功能受到损害，“合村并居”能够带来聚集效应，提高农村生产力。过程出现问题很正常，就问题解决问题就行了，但不能因噎废食。
参考阅读：
1. 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2018年1月2日）
2. 合村并居问题，能否在民法典里找到答案？人民日报政文
3. 费孝通《乡土中国》《江村经济》
4. 王立胜: “合村并居”的巨大争议, 源于误把乡村振兴局限于“村庄” | cssci核心期刊《文化纵横》
5. 山东省召开美丽宜居乡村建设视频会议 稳妥有序推进美丽宜居乡村建设 更加深入扎实打造乡村振兴齐鲁样板http://sd.iqilu.com/share/article/6914120.html?from=timeline
原题：“合村并居”，群众有话说